從12%到25%：美國小費文化的膨脹史
2025-06-04
五月底，到華府參加婚禮。清晨來到Diner 吃早餐。付款時，我留意到小費欄有三項選項供勾選，20%，22%和25%。
早期的台灣社會，人們沒有小費的觀念。在餐廳消費$100，付了$100就了事。1983年初到美國，學長告知，在餐廳用餐還要付12%到15%的小費。學長還警告，如果不付小費，有些服務員會追出來討要。剛開始，覺得付小費很痛。吃一餐$10，付小費$1.5。那時候，一美元換$41新台幣。$1.5 美元小費折合新台幣$60以上。而出國前，我在台北吃一餐自助餐大約新台幣$30左右。隨著在美國居住時間久了，開始工作後，有了美元收入，慢慢習慣小費文化。
1995年第一次到倫敦出差，我特別請教倫敦分公司的英國員工，在倫敦如何付小費。他們告訴我，在英國沒有一定要付小費。我依循在美國的習慣給予大約15%的小費，英國服務員似乎蠻滿意的。在倫敦出差的第一個周末，我和兩位美國同事搭乘新開不久的「歐洲之星」（Euro Star）高鐵經海底隧道到巴黎觀光。我在巴黎鐵塔和同事走散。我決定一個人在巴黎探險。我們初抵巴黎時，決定由一位同事集中換匯，等回到倫敦時再計算分攤。走散時，我身上只有一張單日無限乘坐的捷運卡，和買明信片找零的五元法朗。憑藉著一張捷運卡、信用卡和飯店提供的免費地圖，我一個人暢遊了巴黎多個景點。傍晚時分，我逛了寬廣、奢華的香榭大道（Champs-Élysées）。我身上只有五法朗，只能選擇接受信用卡，較大的餐廳用餐。我在一家海鮮餐廳享用法國美食。付款時，我付了大約20%的小費，服務人員滿面笑容，我想她應該是很滿意的。回到倫敦後，英國同事告訴我，在巴黎不流行付小費（我猜有可能帳單裡已經內含小費）。
在新冠疫情（COVID-19）之前，我一直以平均值15%支付小費。疫情期間，餐廳均不開放內用，只有外賣。新冠疫情解禁後，餐廳逐漸開放，但以外賣為多數，堂吃內用仍佔少數。大約就在此時，帳單的小費欄開始出現18%、20%和22%的選項。當時心想，時局不好，大家日子不好過，互相幫忙，共渡難關，可以理解和接受。當堂吃逐漸提高之後，新的小費標準卻留下來了。並且漸漸地向外擴散。一般而言，如果沒有提供任何服務，則不需支付小費，例如：外賣取貨和櫃檯前點餐。大約兩年前，和同事到賓州大學（University of Pennsylvania）旁一家著名的甜甜圈店（Federal Donuts）小聚，在櫃檯前點完餐，信用卡付費時竟也出現平均20%小費欄目。您能想像在麥當勞櫃檯前點餐需要付小費嗎？有幾次用電話點餐後，親自到餐廳取貨，也被要求支付小費。這是否有些得寸進尺了？
聽說，上世紀六、七十年代的台灣留美學生很多人在餐廳端過盤子、洗餐盤，當waiter 或waitress。一面求學，一面打工賺學費與生活費，生活非常辛苦。我很幸運，沒有在餐館裏打過工，未曾親身體驗其辛勞。早我一年來美的一位台大商學系畢業的學長，他每周五下午到星期日中午，開車到南澤西州郊區的一間中餐館打工。我不曾聽學長提起打工有多累，但聽說小費收入很豐厚（他給過數字，但已經超過四十年，我不能確定，只記得對我們窮學生而言，是個令人羨慕的數字），每周兩天不到（四餐）的小費，足夠支付他的學費和生活費，還能買一部二手美國轎車代步［1］。
今年初，因為禽流感流行，蛋價高漲，從一打兩塊多美元，最高漲到十美元以上。蛋荒稍解不久，川普於四月初提出對等關稅（Reciprocal Tariff），造成萬物俱漲。不知道20%-22%-25%的小費從什麼時候開始的？是不是與川普的關稅大戰有關？
聽說，服務員的底薪很低，主要靠小費維生。所以，川普提出「小費免稅」的法案（”No Tax on Tips Act”)。有人說，這有「政策買票」的嫌疑。據估計，全美國有大約四百萬人靠小費維生。若包括家人，所影響的選票逼近一千萬張選票，哪一個政客、政黨能夠忽視？難怪連民主黨也被「政治綁架」，沒有人敢得罪這一千萬張選票而投反對票。「小費免稅法案」於今年（2025）五月二十日順利通過。
為什麼服務人員的小費不必繳稅？因為他們工作特別辛苦？難道在烈日下辛勤工做的園藝工人，疫情期間在醫院裡冒著生命危險與死神搏鬥的醫護人員，在電腦前絞盡腦汁的軟體工程師輕鬆賺錢？聽說不少公司、工廠和商家的淨利率只在10%左右，有些甚至在5%左右討生活。如果給這些老闆們20%或25%的利潤，他們肯定笑到滿地找牙齒！
小費是按百分比計算的，物價上漲，小費將自動上漲。如果小費百分比再漲，等於是雙重漲價。舉例來說，原本一餐$50美元，20%的小費是$10。現在物價上漲，同樣一餐要價$60，如果小費漲到25%，小費需要付$15。那麼，小費從$10漲到$15，小費的漲幅就是50%。
中國哲學強調「月盈則虧」、「物極必反」。小費比率不停地上漲，可能帶來三個後座力。其一，越來越多人以外賣取代堂食，減少堂食的次數。其二，餐廳老闆看到服務人員的小費不必扣稅，比率又高（20%到25%，獲利率可能比老閭還高），可能降低底薪，甚至不付底薪。其三，越來越多的餐廳開始使用機器人送餐，顧客可能會選擇機器人服務的餐廳，以避免小費。
試著想像以下的場景：你帶著新認識的女友正享受一頓浪漫的燭光晚餐，菜單上的價格是新台幣$5,000。收到帳單時，總金頟竟然是$6,750。因為消費稅10%（$500），小費25%（$1,250）［2］。此時你搜遍全身上下，只有$6,000。你突然感覺全身血液沖上頭來，你滿臉漲紅，血壓直衝250。心裏只有一個想法：「這下糗大了，是該抵押手機？還是留下來洗碗抵債？」
附註：
［1］: 學長取得博士學位後，留在美國教書幾年後回到台灣。十幾年前擔任某公營銀行的副董事長，夫人是台灣高階財經主管官員。
［2］: 美國餐廳菜單上的價格都是不含稅的。稅率大都介於6%到10%。華盛頓D.C. 的稅率是10%。
［3］: 共消費四小片駱梨烤麵包：（應該是兩片麵包切成四片）：$17.99；外加煙熏鮭魚：$4.99；咖啡：$3.89；合計：$26.87。外加 I-82 服務費3%：$0.81。消費稅10%：$2.77。小費：$5.37 （$26.87 的20%）。總金額$30.45。我從來沒有聽過I-82 服務費（3%）是什麼東東，上網搜尋才知道這是華盛頓D.C. 特有的服務費。原來是法令規定餐廳必須付服務人員最低工資，但是餐廳財務上吃不消，所以向顧客多要3%，用來補貼支付服務員的最低工資（換句話說，外食光是稅金就是13%，驚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