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文:烏凌月
十多年前,有一隻全身淺黃毛丶兩隻小耳朵竪立著的小東西,躺臥在我們家後院草地上,我悄然走近一瞧,原來是隻全身有着小白斑點的fawn(baby鹿),好似剛出生不久,但母鹿卻不在一旁。
我打了電話給Animal Control,工作人員說千萬不要上前觸摸小鹿,當母鹿回來接小鹿時,若聞到了「異味」,會棄小鹿而去,小鹿就會餓死!
不久,母鹿果然出現了,看見媽媽的小鹿神奇地一下子就站了起來,緊緊地跟着母鹿後面走了。
之後幾乎每年的春天,都有不同的鹿媽媽,會到這地方的同一位置生下鹿寶寶。
出生在後院的小鹿,每天都會成群結伴,回到他們的出生地,彼此追逐丶嬉戲,真是快樂得不得了!有時他們玩兒累了,就在樹下享受母乳,鹿媽媽總是耐心地站着,讓小鹿吸個夠。母愛真是最偉大的!
最近我讀到一則新聞。今年四月,在中國大陸,有人發現了一隻非常稀有珍貴的白狍,就是全身都是白色的鹿。聽說,牠之所以珍貴是因為每五百年,才出現一隻白狍,至於牠全身白色,是因為基因突變導致的。
我看完這新聞,頓感興奮無比,因為我家後院也有一隻白狍,只不過牠只有後半身是白色的。我第一次見到那隻「半白狍」時,我還以為牠得了皮膚病。目前我仍無法獲知「半白狍」是否有「全白狍」一半的珍貴,但我可以確定的是,「半白狍」是一隻非常令人同情的鹿,因為別的鹿總是離牠遠遠的,一見到牠靠近時,還會狠心的攆牠走。
所以,「半白狍」總是孤身一鹿的獨來獨往,是個十足的loner。我有時想,難道動物也會因膚色的不同,而被自己「同胞」排斥嗎?
我家附近鹿繁殖的太多丶太快了,雖然打獵在固定的區域早被允許,但愈來愈多的鹿出現在公路上丶住宅區裏,導致交通事故頻傳。一個清晨,當我下樓拉開窗簾時,立刻嚇得大叫,緊鄰窗外的桃樹下,站了一隻大頭鹿,牠的頭上頂着許多分义的鹿角。
顯然是因為我的出現,牠也嚇了一大跳,因為牠的眼睛和嘴巴張得老大不說,還有個大桃子從牠的大嘴中蹦了出來。緊接著,偷桃鹿有如旋風般的落荒而去!
每年這麼多鹿在我家後院來來去去,只有一隻被我起了名字,叫寶嘠。
那是一天下午,我正坐在陽台上吃水果,院子裏又出現了四丶五隻不算小的鹿,有的在草地上覓食,有的站直了身子,仰着脖子吃野櫻樹上的綠葉。離我不遠處,居然有一隻鹿正看著我,正確的說,牠看的是我盤中的水果。
我注意到牠的肚子比別的鹿的肚子大一些,我猜牠很可能是要當媽媽了!儘管市政府要大家別餵鹿,我仍把盤裏的蘋果一塊一塊的朝牠扔了過去,牠遲疑了好半天,勉強往前挪了幾步後,就停了下來,看樣子牠不敢過來。
我回到屋內,在落地窗後看着牠,牠慢慢的往前走,很快的在草地上找到了蘋果,低頭吃了,但馬上又抬頭四處張望,一付非常alert(警覺的)的表情。
我開始每天餵這隻即將當媽媽的鹿,為了方便,我叫她「寶嘠」,蒙古語,就是鹿的意思。我時常叫着她的名字,對她大喊:「IRE ! IDE ! 」 (Come and eat!)漸漸地,她熟悉了我的聲音,也聽懂了我的蒙語,每次都會過來。
鹿是吃素的,但奇怪的是她不吃胡蘿蔔丶芹菜丶玉米等蔬菜。所以我每天餵她吃我自已吃的水果、餅乾丶麵包,她都能一一欣然接受。通常,我把她的食物放在她專屬的盤子上,然後把盤子放在陽台最下面的台階上,而我是坐在陽台最上面的台階上,看着她吃完,我就轉身進屋,否則她不肯走,還想要我再餵她。但我總擔心她吃慣了人食,會不再吃鹿食,那樣子對她可不太好。
有一天,她吃完了,居然不停留在原地,而是一個枱階丶又一個枱階上來了,最後離我只剩一個枱階了,她把頭抬得高高的望着我,絲毫沒有怕我的意思了。我回屋拿了麵包,一片片的遞進了她的大嘴巴,我怎麼可能拒絶一個即將臨盆的產婦?何況她早已成了我的pet(寵物)。She‘s really a very gentle pet (她真是一隻非常溫和的寵物)!
我天天期待著小寶嘠的到來!但有一天,我必須去醫院待兩天,萬萬沒想到的是,等我回家後,任憑我再喊寶嘠的名字,她始終再也沒出現過。三不五時的仍有被撞死的鹿躺在路邊,報紙上照常刊登獵鹿的消息,我家後院照舊有鹿來玩,唯獨就是寶嘠突然消失了。
從那以後,我也不喂鹿了,因為不會再有第二個寶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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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烏凌月,台灣大學外文系畢業,赴美密西根大學(Ann Arbor),獲語言學碩士。曾獲博士獎學金,同時留校任教英語中心(ELI)。唯一年後,全家搬往新澤西州定居。執教於普林斯頓、勞倫斯等公私立學校,教學長達二十五年後退休。其間曾當選優良教師,獲頒新澤西州長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