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0531|TVBS新聞台|1819晚間新聞
氣象專家|任立渝|最後一報
文學青年進入媒體 紙媒再轉泱泱大台
自文學院畢業、應屆錄取行銷研究所的那年,也是同時錄取了報社記者工作的那一年。先是在每個台灣人都一定讀過卻只看漫畫版的《國語日報》,其次是光譜兩端的《自由時報》與《中國時報》,然後才由TVBS,開啟我後頭在台視與東森,伴隨著風光與烽火無限的七年司法記者職涯。
泱泱大台,領導品牌,偶然想起那段T台時日,日日走在,埋藏著炸彈的深水區,時時,有故、無故,都能被,熱火炙身。
任大哥一句「佩服」 小說家蛻變說書人
一次,因為寫稿模式還沒從報紙全然轉換成電視稿,被當時的攝影固定搭擋,海噱一頓,在剪接間,從碩士學歷,粗聲譙到四大報的平面記者資歷。結論一句:「一流大學畢業碩士班報社第一名錄取又怎樣?還中文系?這種稿子你跟我說中文系我都不敢聽!」
不若今時一天一包半的菸;當時,還只是抽交際菸,不主動買菸偷一根五分鐘的放空,就望穿廁間外的小窗,出神,接著,偷掉了幾滴淚。
無聲的幾滴淚水,或許一如靜靜淌落的晚秋夜雨,恰巧被剛洗完手準備下樓播報晚間新聞片尾氣象的任大哥,瞥見了。
任大哥突拍了我的右肩,那力道,紮實而溫暖,是帶著暖流、還帶點有感的痛,以及肩膀失火的驚嚇。他悠悠的、輕輕的、暖暖的一句:
「我知道你從平面媒體轉過來,我很佩服你,調整一下,用說書人的方式寫稿看看。」
在報社寫稿,當慣了洋洋灑灑的小說家;因為任大哥的一句,認真轉型,成為在鏡頭前或許還稍微能看的說書人。
當然,直至今日,我已歉身告別新聞圈屆滿兩年,都還壓抑著訝異,如此德高望重的媒體大前輩,怎麼知曉,我轉任電視媒體的前三年,其實是電子記者口中的「平面大哥」。
暖心謙和「大任哥」 細微貼心照顧後進
再一次,是個寒流來襲的冬雨晨光。
任大哥看到我整件襯衫濕透到滴水,跟著步伐,一起滴進恍若前夜宿醉未醒的新聞部,只調侃了我一句,當早安圖:「跑社會新聞的都很勇,不穿雨衣啊?」隨後,兩人還能笑著閒聊兩句,他保溫瓶裡到底都泡什麼藥草;當天下午採訪回程,已經是鼻孔塞衛生紙團、雙眼吊白的往生將死貌。
這麼巧,一天中最狼狽的兩個鏡頭之外的真實鏡頭,又被任大哥看見了。
任大哥這回,反倒是默默地走到攝影中心。
拖著病軀,蹣跚走回社會組的座位,才剛坐定,不經意地瞧見,任大哥與我當日合作的攝影搭檔,比手畫腳著什麼,但,其實已無力氣多做揣想;即刻,屏息著神思和鼻涕,翻飛著靈感和流感,舞動著吉光片羽,敲成一個個文字。
攝影搭檔,也這晃啊那晃的,伸手就晃出一罐燙手的桂圓紅棗茶給我。
補上一句:「任大哥要我買給你的,而且要我跟你說,不要假勇嫌醜不穿雨衣。」
鼻涕,並沒有因為這罐桂圓紅棗茶,而停止晃動,
流感,也沒有因為任大哥的叮囑,聽話不再翻騰,
我在TVBS服務期間,與任大哥的對談,也就僅此。
僅此,看似三餐問候式的閒談,卻是意在言外的偈語連連。
獨家、業績、升遷、戀情、婚姻、家庭⋯⋯,生存在歲歲年年裡,生活在方方面面中,都需要「好天氣」和「好體質」,同時打底。
變動莫測的疫勢之間 「任語錄」如暮鼓晨鐘
時間,32倍速,快轉回到當刻。
在雲雨帶南漂、開啟雨季之前,日日皆是清朗的晴朗天,卻也就只是晴朗天而已,佐以--處處都是走在準四級鋼索上的疫情,與人們。
當中壢住家方圓內每週必去的兩家超市、台北辦公室旁的新光大樓、高雄總部的鄰近轄區,開始現蹤病毒悄然寄主而無聲走過的足跡;
直到聽聞,同事家人確診,只好一家都隔離;
以及每日午後兩點,得知,在沒有高原地形的這座島,疾病帶來的數據和隱喻,卻隆起了一片降不下來的高原⋯⋯
總是在涉險途中犯險了,長輩的言談,才會因為被自己飛蛾撲火般地應證後,才成為經典。
彼時,任大哥看似老生似地期待「日日春」、也盼「身軀勇」的常談,隨著年歲、視界與眼界的更迭,才逐漸撥開濃霧,發現這短小偈語裡頭,蘊藏著一位雲雨先知,花了50載才寫就的大智慧。
任大哥,選擇在5月底,趁著疫情緊繃之際,抓著空檔,低調的功成轉身,轉身前,不忘祝福國內疫情趨緩、觀眾朋友身體康健、缺水難題即早有解;
我也在任大哥告別螢光幕的隔天0時起,僥倖地再次地,升任敝司的台北品牌中心主任。
已經不是第一張主任名片了。
因為也就單純只是一個職銜。
日本名導小津安二郎 堅持一生「只做豆腐」
心境上,也不若首次當上主任的傲氣與風發;萌生更多的是,在疫情國難中,還能有機會感恩法喜,並兼懷戒慎恐懼的反躬自省;以及,在遠距辦公而有幸降速的生活之中,反思自我職涯,到底以追求名利雙收為先?還是潛心成為一個「寫字的人」?
小孩子才做選擇,兩個,我都要。
擇一,或全包,沒有優劣,都是選擇。
不過,好奇,任大哥會怎麼選擇呢?
透過長官得知,任大哥自文化大學大氣系畢業、進入氣象局服務、退休轉任各家電視台擔任氣象主播,這些年,任大哥,只專注地,仰望天空。
偶爾被要求講解「氣候暖化」專題的名嘴型分析、或是臨時cue進棚內分析剛剛的天地震動,任大哥都婉拒。
也許,這就是氣象局預報中心主任出身、秉持著分科專業與科學背景養成的一種--看似尋常、其實非比尋常的哲學思辨:「我從一而終,都是講天氣的,我只會就既有資訊,來講天氣。」
是了,日本已故導演小津安二郎,留下一本從書名到內容都值得玩味的人生散文集。這本集子,跨越時空,飄洋過海,呼應著任大哥所言,並祝福著這位氣象傳奇的退休生活--擁抱老後,緩,而--無憂:
《我是賣豆腐的,所以我--只做豆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