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蘭芬
〈她的人生比八點檔還要離奇〉
雖然處於極度焦慮的趕稿期,昨天還是跑去跟一個朋友吃飯,因為如果現在不碰面,接下來她就要出國不知何時能再聚。
朋友叫茉茉,但一點也不默默,又高又漂亮的她講話爽朗大聲,但從這樣一直笑著的嘴裡說出來的內容,怎麼那麼令人笑不出來。
茉茉大學念的是理工,整個系只有兩個女生,照說應該會有很多人追,但她非常之恰,男生只要開口試圖搭話,她總能嗆得人家說不下去:「所以全校只有他敢追我。」
他,指的是前夫。
聽到兩人交往,很多人跑來警告茉茉,這個人有點神秘,妳確定要跟他在一起?他有一些傳聞喔,要不要聽?
「但我那時一心想快點結婚,脫離我爸媽那個家。既然他敢跟我求婚,我就敢嫁。」
還太年輕的女孩不知道人世間有些事,不是膽子大就能克服的。
茉茉的爸媽經歷過很窮困的生活,簡單說,是窮怕了,因此有機會做個小生意,夫婦倆便日以繼夜拚命。
她記憶中沒有全家出遊這種東西,還非常重男輕女,甚至比起姐姐來,她也是被忽略的,連結婚媽媽都沒有幫她準備嫁妝。「到這幾年才有勇氣問我媽,我是不是你們不想要的小孩,她很驚訝說妳怎麼知道,那時生養得很累本來想把妳打掉。」
婚後一切看來正常,婆婆對她比自己媽媽還好,一進門就給她訂做10套新衣服,看她太瘦,每天煮豐盛早餐,不定時各種補品。老公跟婚前一樣浪漫、會打扮,「我好像有點被瓊瑤害了,覺得愛情當然要有帥哥鮮花禮物驚喜不屈不撓,他是這樣,讓我以為那就對了。」
公婆滿意媳婦,認為她比兒子懂事能幹,認真訓練她接班家族生意,她每天在公司忙,一開始不太在意先生常常帶朋友回家:「有幾年時間老是得跑泌尿科、婦科看診,看到後來所有醫生都跟我說,相信妳是良家婦女沒錯,但要不要注意一下另一半的交友狀況,應該是他把病傳給妳的。」
她這才大夢初醒:「回家仔細翻找什麼我過去沒有留意的,結果發現錄影機裡有同性的A片,手機滿滿是與不同男性的鹹溼對話。」
你怎麼可以騙我?她問。對方回答:我是獨子,不結婚的話我爸媽會擔心,反正妳家小孩多,妳媽又不管妳,嫁過來不愁吃穿還可以繼承公司,我們繼續維持表象然後各玩各的也沒什麼不好。
所以你才那麼努力追我,因為我笨,娘家又沒勢力,剛好能被你利用嗎?
他沒說話。
茉茉在公司裡邊工作邊流淚,變得比婚前更瘦,傻傻的以為事情還有轉機,哀求丈夫跟她一起去接受婚姻諮商,最後他對她說:「既然妳這麼痛苦,要不要離婚算了。」
她同意了。
婆婆聽說他們要分開,跑來問為什麼,茉茉決定不要再獨自抱著狠狠殺傷她的秘密:「媽,他喜歡的是男人,剩下的妳去問他。」善良溫柔的婆婆當時臉上的表情,她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最痛苦的時候,好朋友問要不要一起去教會學英文,她正想與過去一切告別,便下定決心開始嘗試新生活。
教會裡有許多虔誠信徒,其中一個男生叫阿信特別有趣,乖乖的,很是斯文有禮,人緣非常好,聽說是個留歐的博士,年紀不小了,卻總像個孩子那樣每次上教會爸爸媽媽都跟著。
阿信也接了一些志工工作,但因為以前是小留學生,中文程度不佳,常常來找中英文都好的茉茉幫忙。本來她沒多想,畢竟人家看起來家世好又沒結過婚,但他太常出現也太常約她出去了,有一天終於忍不住問:「你現在是在追我嗎?」
男生推推眼鏡微笑看她:「是啊,而且是以結婚為前提。」
消息一傳開,教會牧師立刻收到家長的信,信中說,茉茉不適合跟我兒子交往,不是我們理想中的媳婦,請您勸導兩人,立刻分手。
「問題是,」茉茉大笑:「我們牧師比我年輕很多,還是個美國白人,他把信給我說,茉茉妳幫我翻譯一下,我讀給他聽之後,牧師無奈地雙手一攤,那再拜託妳幫我回信,請告訴他們,我無法管兩個年紀比我還大的成年人的感情發展。」
老人家反對,加上茉茉也擔心自己的疾病還有沒有傳染力,婚事被無期限擱置。兩人關係卻一直很好,相處舒服,覺得沒結婚也可以,挺快樂的。直到有一天,阿信跑來跟她分手。
不管怎麼問,對方都不肯說原因,「分手是為妳好。」只講這句。茉茉告訴他,這個世界上只有你愛過我,我不能莫名其妙失去你。
最後阿信哭了,他說他一直以來容易跌倒不是因為每天寫程式寫到頭暈:「醫生說我長了一顆腦膜瘤壓到神經,要馬上開刀,可是不知道開完會不會癱瘓,我不想拖累妳。」
沒想到最不希望發生的事還是發生了,開完刀後,阿信的左半邊身體麻痺,像中風一樣只剩半邊能動。茉茉笑道,這有什麼,我們復健!
她每天幫他按摩,帶他復健,一起走路活動,累了再幫他推輪椅,阿信說如果妳還願意嫁我,我們就逃去天涯海角,誰也不要管。
他是孝子啊,我怎麼能讓他說走就走,茉茉說:「你先回去跟你爸媽講,後面如果有問題再來討論。」
阿信爸爸這次不找牧師了,直接找茉茉的爸爸,明白清楚宣示:茉茉比我兒子大,還離過婚,我們家不能要這樣的,阿信要娶身家清白的名門淑女。
自己的事情自己解決,她直接上門,坐下來就說,叔叔阿姨,我跟阿信是真心相愛,要是以前,阿信要分手娶別的女生,我二話不說立刻走人絕對不會多留一分鐘,但是現在他已經是那個樣子了,很難有什麼名媛會要他,我們認清現實,一起來面對,既然他就是喜歡我,我也一定會好好陪伴照顧他,就讓我們結婚吧。
終於,在交往八年後,心意與身體健康都經確認,阿信茉茉結婚了。婚後有個美國牧師告訴他們,他為他們禱告時,感覺到阿信應該帶著妻子回到當年留學的歐洲會比較好。
「我們住的那個地方實在冷得要命,這麼多年了我還是沒有習慣。」阿信回歐後很快找到工作,茉茉也沒閒著:「那邊只有一條主要的觀光街道,我寫好履歷,一家店一家店問有沒有人要用我,託大陸觀光客暴增的福,需要會講中文的店員,所以很快就找到工作。」
雖然現在還是冷到茉茉每天早上要超級用力禱告才能鼓起勇氣出門,但不否認身體有殘障的人在歐洲得到的保護還是友善很多:「他們對於不方便的人忍受度很高,態度有禮,不管去哪裡、做什麼都非常順利,而且歐洲的工時比台灣正常很多,好像沒聽說加班這種事。」
茉茉在歐洲感受到成長過程中從來不曾經歷的美學衝擊,他們常一起逛美術館、博物館:「那些美麗的藝術品,生活裡到處可見的建築、公共藝術,還有很棒的風景,真的有大開眼界的感覺。同事來自世界各國,可以接觸到不同國家的文化,這邊對於不一樣的人很能包容,我們都覺得滿輕鬆愉快的。」
回首前半生,茉茉笑說,上帝對我很好,除了讓我幸福之外,還教會我原諒。就算過去我爸媽我公婆曾讓我感到不開心,但想想,在教會裡對陌生人我們都願意釋出善意,對自己的親人,又有什麼需要計較跟記恨的。更何況,寬恕別人,就是放過自己啊。
整個是不是很離奇?
要是我在電視上看到這種劇情,一定會說,齁,這麼狗血要韓國人才編得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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