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須知道他是誰 但好好記得他的樣子

圖文:王尚智

深夜的便利商店,他正在結帳台前等待微波爐裡的便當。
才略略多踏一步,他自然的轉過身來。
乍見陌生人靠近,他卻是毫無不快,即刻露出了溫暖笑容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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縱使在多數善良的國度中,也很難遇到對陌生人投以如此和藹笑容的人了。
鬢髮飛霜的他,戴著眼鏡,問他為何在深夜此刻買便當吃,他微笑說,因為他要上班了!
上班?!他從店員手中取過便當,解釋說:其實他是要「輪班」。
接下來他要去醫院,陪伴住院的妻子,妻子因為帕金森併發失智,夜班看護工作都是由他自己來。
每天深夜到醫院之前,他才買了便當吃上晚餐。
在此之前他當校車司機,傍晚先送一波學生,晚上再送一波夜間部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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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也早已年過六旬,他卻始終親自照顧妻子。
妻子來回住院已經超過十年,如今已經無法自己一個人走路,大腦情緒反應也異常,時時需要有人陪著。
為了貼補醫藥費,退休的他繼續時薪計開著校車。
今晚他買的便當裡有玉子燒蛋卷,這是她妻子以前經常會做的小菜。
「她得了這種病,雖然過程很辛苦,但是夫妻就是要相依相守,所以我要拼命好好守護她。」
「她自己也不想得這種病啊!好好守護她,就是我現在唯一的最重要的事了,算是我的生存意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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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笑笑的道別,便利商店門前他撥了撥白髮,舉手看了下腕錶,行色匆匆的走了。
他剛剛說話時的樣子溫柔且平靜,沒有任何一絲「苦」的跡象。
百般願意,毫無勉強,彷彿天經地義、理所當然且稀鬆平常。
直到目送他的背影,在他的背影中這才看到了令人熟悉的某種所謂疲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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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知道「愛」。
我也明白或經歷過,一些關於「愛的力量」。
但我最敬佩與仰望的,是那些在「愛」中所有關於「珍惜、守望」的承諾與實踐,這最讓我心動且惦記。
我並不確定自己是不是能夠這樣的人,但我始終想望,在這個世界上畢竟有人會能對待並印證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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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過去無數生死輪迴的迷惘與遭遇中,想必我也曾經獲得過某些人們所給予的「珍惜」與「守望」吧!
否則這些如同空谷回音般,不時遇見並且打動我的陌生人們,為何總是令我每每想起時,心中眼角都會忍不住浮泛感激的淚光。
無須知道他是誰,但我想好好記得他的樣子。
一個在愛中如此安然堅定的,平凡男人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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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尚智
王尚智
資深媒體人,任職於China High Tech Foundation Limited,之前就讀於:北京中央美術學院宗教美學系、University of Pittsburgh 和國立政治大學新聞學系,現居香港、花蓮、東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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