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泰位於台南縣官田鄉(陳水扁總統的故鄉),是台灣一家生產焊接材料的隱形冠軍公司。廣泰董事長周泰隆先生在2005年與廣泰最大股東美國林肯電氣 (Lincoln Electric) 準備進行大陸錦州錦泰廠併購洽談前,他需要一位能與林肯電氣溝通談判的副手。
周董的脾氣及不易相處是出了名的,當他決定聘雇我時,我主動要求在3個月顧問期間,不需要幫我辦勞保,因為我準備一但不合就隨時走人,但是沒有想到廣泰竟然成為我在職場生涯中,工作最長的一家公司 (麥道與台翔各工作了4年);周董甚至還將我變為一位「比較好」的員工 (A Better Employee)。
中國戰略
廣泰在大陸改革開放初期90年代,大膽西進接收大陸破產的焊條廠,例如南京焊條廠、錦州焊條廠、內蒙古焊條廠。上世紀美國企業進入中國大陸市場,大多採取與台灣在大陸有生產基地的企業合資或合作的方式,也就是用台灣企業作為跳板進入大陸市場。
林肯電氣會成為廣泰最大的股東也是看上廣泰在大陸的生產佈局。廣泰使用約十來名派駐大陸的台幹,就可以將大陸一家破產的焊條廠盤活,然後再加價(mark-up)賣給林肯電氣 — 南京廠與內蒙廠都是循這個商業模式進行。
在廣泰工作3個月後,周董慷慨給予我執行副總的職位,完成大陸錦州錦泰廠的併購案成為我的首要任務。周董對於這項併購案的最高指導原則就是:「記好!『牌』是掌握在我們手中。」 周董希望大陸錦泰廠的賣價是1億元美金,林肯電氣只願意出價5000萬元美金,我一共花了3年時間才處理好雙方的差距。
中國歷史上有名的「鴻門宴」就是項莊舞劍,項羽輕放劉邦這一齣晚宴。在職場上、聚會中、杯觥交錯之際,許多平常不會說出口的話,時常會在心理不設防的情況下,不經意地表達出來。
記得在併購案初期,有一回與林肯電氣幾位高管在晚宴愉快的氣氛下,我故意不經意地問出:「林肯電氣在中國市場的戰略是什麼?」美國人本來就喜歡高談闊論戰略,在喝了幾杯美酒後,當然就大剌剌的說出:「我們的中國戰略 (China Strategy) 就是作世界第一!」
聽到這句話後,我知道這個併購案可以「使命必達」,只是需要花多少時間?用什麼價錢成交? 因為我已經知道:林肯電氣是不可能walk away 這項併購案 (附註一)。
轉角餐廳
2009年中,廣泰與林肯電氣完成錦州錦泰加唐山億泰併購,總金額為九千五百萬美金(EBITDA為九點四倍)。美國次貸案金融風暴從2008年北京奧運結束後,迅速席捲全球,能夠在2009年中完成這項併購有如《不可能的任務》(Mission: Impossible) 的電影情節。
歷經三年完成廣泰與林肯電氣的併購案,雙方的合資關係也到了說再見的時候。記得雙方最後一次董事會後的晚宴,安排在台南轉角餐廳(Corner Steak House) – 這家牛排餐廳開在我的母校成功大學轉角處。
當天晚宴人數達四十人,林肯電氣亞太區總裁 Tom Flohn率領林肯高管團隊參加,還包括廣泰的兩位獨立董事 – 黃日燦大律師與錢安平先生、以及雙方律師 – 萬國的程春益及Jones Day的John Lin。
值得一提的是:這次晚宴準備的紅白酒大約和參與人數相當,還不算林肯美國高管入境「超買的」威士忌私貨。當晚開胃菜都還沒有吃完,大夥就已經按耐不住酒興,離開座位、捉對廝殺 – 「酒戰」的慘烈是此生所僅見,連自己是否吃了主菜牛排都完全不記得,只記得散會後還抱著轉角的大樹「大吐苦水」…
林肯電氣董事長John Stropki在2013年退休前出版Spark一書,我獲得John 親筆簽名的贈書,為廣泰和林肯電氣的併購案劃下完美的句點 (附註二)。
FCPA
在完成併購案後,我曾經在2010 – 2011年間的一個大年初三,隻身飛往上海與Tom Flohn會面,因為林肯中國因為違反美國政府的「海外反腐敗法」(Foreign Corrupt Practices Act , FCPA),中國區總裁、財務主管、及另外兩名林肯內蒙廠主管同時遭到開革。
周董在得知這個消息後,他希望我火速趕到上海,爭取中國區總裁這個職缺;周董告訴我,他曾經希望能夠成為林肯電氣董事會的董事,但是遭遇到很多內部的阻力,所以他支持我離開廣泰,爭取成為中國區總裁…
當我聽得完周董整套的戰略思維與佈局後,不禁瞠目結舌 – 台南官田鄉一個隱形冠軍公司的董事長居然會有這麼宏觀的戰略性思維與佈局。
三年多來在廣泰董事會做每季營運報告、並負責廣泰與林肯電氣的併購案,我確實結交了林肯電氣許多高層的朋友,包括剛被革職的Beau Barsotti (附註三);與亞太區總裁Tom Flohn 惺惺相惜,他是John Stropki 在林肯電氣的「門生」(Protégé)。
周董這個大膽的戰略佈局被Frank阻攔,他與周董一開始就不太對盤,也可能看出周董的佈局。後來林肯電氣決定18個月內,暫不填補中國區總裁這個職缺,但同時給予我林肯中國子公司唐山億泰總經理,外加中國區戰略規劃部門總監兩個職位。
Frank是北亞區副總裁,位階在Beau之上、Tom之下 – 周董看明白Frank的心思,建議不要就任,因為我可能在18個月內,就會被Frank革職。戰略高手過招,雲淡風輕,兵不血刃…
遵照周董建議,我婉拒了林肯電氣同時給予的兩個職位。時隔多年,John 英年早逝,Tom和Beau回到美國,一場中國戰略佈局走入歷史,當然沒有人會記得Fran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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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註一:關於廣泰與林肯電氣的一億美元併購案,請參看拙作「生命饗宴」第八章「冰與火」中的 「中國戰略」一節。
附註二:林肯電氣董事長John Stropki在2019年5月11日意外過世。John在林肯電氣服務超過四十年,功績卓著;他在68歲就英年早逝,真令人不勝唏噓。
附註三:林肯電氣中國區總裁Beau Barsott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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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希望在「點滴在心」專欄分享2014~1960年五十年間的社會演變、心路歷程、以及職場經歷過的人事物,場景則涵蓋台灣、美國與大陸等地。計畫每兩週投放一篇文章,預計一年內共發表廿五篇文章 ( 25 / 25 )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