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臉紅起來(2-2)

然後他也第一次發現,西方人對於跳芭蕾舞這件事,態度是放鬆又快樂的:「感覺他們是真的喜歡跳舞,而不是拿來當做比賽跟競爭的,這給我很大的啟發,原來跳舞可以是熱愛而不是功課。」
 
進入休芭時他只是青年團的群舞之一:「我那時真的是又乾又黑,手細得不得了,又沒有口才,也不會講英語。但可能是從小看家裡做生意的關係,懂得很快適應環境。」
 
他馬上發現,整個團的風格、舞碼、選人都是由團長一個人決定的,所以團長教的他認真聽:「他說我以前學的是要柔軟、能延伸,但男舞者其實很需要強壯的肌肉,要跳出有力度的舞來。
 
第一年的夏令營我被排到跳雙人舞,才發現自己很弱,無法舉起舞伴,所以開始去健身房舉啞鈴,一個部分一個部分地練出肌肉來(也因此從162公分長到182公分)(而且他爸爸才168!)。
 
仔細觀察團長喜歡的特點,就會神奇地歸類出一些共同點,然後要讓自己擁有這些共同點,例如練演技、加強雙人舞、敬業聽老師要求、記動作速度要快等。」
 
如此證明,要優秀到成為舞團首席,除了身體上的鍛鍊,強大頭腦也是必須。
 
他還猛背單字,讀英文書,聽有聲書來增進英語能力:「看的聽的書都選像卡內基《人性的弱點》或是如何與人溝通這類的書,以前這方面我實在不行,後來發現,舞要跳得好一定要先融入一個地方的文化,而融入文化的方式得先學好溝通的語言與方式。」
 
人在異國,加上激烈的競爭,到處都會遇上困難,像是受傷這件事:「一開始有些小傷,團醫會處理,但2017年我右手大拇指韌帶斷掉,好不容易好了腳踝又受傷,團長說怎麼一給你機會你就受傷,這狠狠教訓了我,沒有身體就沒有未來。」
 
而快速升上首席也難免會被嫉妒:「他們不當我的面說就算了,如果當我的面損我,我一定會回應。像有的老演員會說陳鎮威都是靠天生的本錢,不然根本很懶都不好好練習,我馬上說,大家都有各自天生的本錢,但我從八歲開始學芭蕾就沒有一天休息,我在壓腿的時候你在做什麼?你上完大課就沒事了,我卻要接著練雙人舞、獨舞,沒有必要為了讓人看而把自己逼過頭甚至受傷。」
 
他很清楚,當上首席不可能得到所有人的祝福,但其實百分之九十八的人都全力幫助他、為他的成就感到開心:「我不害怕為自己挺身而出,更會記得所有對我好的人。這些投注在我身上的正能量,我會加倍回饋給師弟師妹們,這才是一個好的循環。」
 
「哇,你不會因為身在別人的國家,就害怕或有自卑感耶!」
 
「從來沒有,」鎮威說:「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長處,不應該去辜負老天跟父母給你的優點,我可以做慢版、手跟腳特別長、雙人舞可以跳得很好,這都是我的優勢,我很願意慢慢去磨,磨出更強的優勢來。」
 
「你什麼星座的呀?」
 
「雙子座,我有很多面,氣極了會很絕很冷酷,但我一般不會。以前人家說運動員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真的不是的,像我們編舞天天換動作,如果沒有記憶力、理解力、創造性一下子就被淘汰了。到了美國,經歷這些,反而讓我更自信。」
 
為了讓自己的演出更有深度,當上休芭首席後他還去申請了亞力桑那州立大學,一方面希望學識方面有所增長,另一方面讓自己多擁有一個商業專長。
 
兩年前曾經想要離開休芭回到香港或大陸可以就近陪伴父母,但團長極力留他,甚至提出讓他半年駐團半年休假,經過這段時間的比較,發現自己還是更適合美國的舞團文化。碰巧一位以前合作過的編導引介,紐約城市芭蕾舞團與他接觸,力邀他過去擔任獨舞演員。
 
「以前的團員聽到我被邀請,下巴都掉下來,紐城芭從來沒有過中國人的首席,通常只招自己學校的舞者,而且他們的派別跟我以前跳的完全不同。我以前是俄羅斯的瓦崗諾娃學派,絕對正統的古典芭蕾;而紐約那邊則是依循創團人巴蘭欽的風格,充滿力量與速度,就像他愛說的名言:『我不是人,只是一朵穿褲子的雲。』那樣。」
 
一心想留他的團長聽說之後,嘆口氣說那你就去吧,我已經沒有什麼東西可以教你了。
 
「但我永遠感謝休芭團長Stanton welch,他與我過去的老師們都是我的貴人,是他們給了我在台上發光的機會,改變了我的人生。」
 
2000年在香港機場,一個16歲一個17歲的兩個小孩,第一次離開父母自己飛過半個地球來到遙遠國度,如今曉彤是香港演藝學院講師,而鎮威則成了芭蕾巨星。
 
就像鎮威最喜歡的電影「樂來越愛你」裡面那首歌〈Another Day of Sun〉的歌詞:「就這樣一文不名,我跳上巴士,來到這裡,勇敢或瘋狂,未來見分曉。」
 
這幾天陳鎮威在香港老是跑曉彤家,一方面跟老同學敘舊,一方面因為夫仔是非常厲害的運動員按摩師,可以幫助他紓緩身體多年來累積的疲勞。
 
他說上星期去廣州找老同學聊天,兩個人坐在餐廳裡邊笑邊罵講得超級暢快,突然一個一直盯著他們看的女生跑過來:
「請問你是『舞蹈風暴』裡面那個陳鎮威嗎?我好喜歡你!可以跟你合照嗎?」
「啊好的,沒問題。」
鎮威說那一剎那,他整個臉都紅起來。
「為什麼?」Apple問他。
「因為,」鎮威回答:「聊得太開心,從頭到尾髒話不斷啊,她一定全聽見了。」
 
所以啊,萬一你在美國、香港還是大陸遇見正聊得開心的陳鎮威,可千萬等他們聊完了再找他合照。
 
畢竟他就算再成功成名是個巨星,也還只是29歲有時也會放鬆地講個xxx的可愛大男孩啊。
他的臉紅起來。(王蘭芬)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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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 蘭芬
王 蘭芬
畢業於東吳大學英文系,曾在北京大學中文研究所就讀,著有《圖書館的女孩》、《影劇小記者的秘密日記》、《旋轉木馬嘩啦啦啦》、《夏天與甲蟲的故事》、《寂寞殺死一頭恐龍》。 當過好多年記者,現在是超愛寫臉書的家庭主婦,並認真進行散文及小說創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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