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依林,是亞洲流行的天后符碼,即使貴為天后,甩著運動水壺,淡妝走過一條街,還被狗仔葛格拍下來,也不自覺愛上這條怪美的街,當起怪美的呸姐。不過,2020東京奧運甫落幕,一票台灣藝人力挺國手,也遭對岸網友「思想審查」與「乳滑行動代碼:封殺」抵制。蔡依林,給也是骨灰粉的射箭好手「湯包」湯智鈞道喜,給「麟洋CP」獻上愛心,也遭小粉紅們封為「台獨腳琳姐」。(謎之音:腳勤姐會不會好聽多?)
強烈節奏審查超我 美人折手藏潛意識
筆者在上篇拙作開頭,掉了些書袋,引用奧地利精神分析學家佛洛伊德的人格精神理論,蔡依林也從《Myself概念專輯》開始審查超我:
大跳VOUGEING、摺手千百回,只為了展現女人神秘的《美人計》;而專輯名稱也揭示,於此,要從超我下探,找回本我蔡依林;歌者也開始在音樂裡,暗渡自身思維:且看主打歌〈美人計〉、與另一主打〈黑髮尤物〉,在在強調女人要會愛自己,頗有1960年代從美國波士頓發跡的基進女性主義的旋律。
大藝術家淚卸面具 主旋律挺性別平權
時隔兩年,永不停歇的蔡依林,再次以一張舞曲精品,撼動華語音樂圈。
歌者改變唱風,開始「依林新說唱」,在〈大藝術家〉裡,邊跳邊念饒舌,雖可能唱跳饒舌,稍微不習慣(?),仍是瑕不掩瑜。在這張專輯中,每首歌,從歌名到歌詞,不同的,是都像裝幀不同的當代藝術品;相同的,是漸漸往核心下探,找回一半本我:
在鏡子裡看見的《我》,導演拍攝當下,為了給予蔡依林拍片情緒,不斷地在耳畔,軟語告訴:「這幾年,依林,妳真的辛苦了」,讓鏡子裡和真實的蔡依林,同時啜泣成帶雨梨花。或許,自此頓時釋放的蔡依林,自此,裡外,不再不是人;
或許,也才有辦法,看清《馬賽克》前後的虛實,升起自己同樣在鏡中反射出的「不對稱」與「胡扯」;並選擇開始為每一次人與人的情感連結,保持著《柵欄間隙偷窺你》曖昧的安全距離;即使保持社交安全距離,仍要如同金曲歌王吳青峰接續填詞那樣,拍一張《彩色相片》,在失約、失眠與驚恐的驚醒中,想念著那些,曾經的鮮豔;
或許最終,獨身走過一條又一條的街,也能保持著許哲珮為其填詞《詩人漫步》的姿態:「二月十四/自己慶祝/慶祝今天/無拘無束/預祝明天/找到幸福」。
這張主旋律與敘事線都相當清楚且獨樹一格的《MUSE概念專輯》,雜揉了資深樂評們,就音樂性討論是一張「強烈風格」、「卻有些接續破口」的編曲製作,光是〈大藝術家〉
和〈Dr. Jolin〉孰能做為這張專輯中,「前衛地最成功」舞曲,都爭執不休。金曲24給了個答案,或許這就是藝術的迷人之處吧:「看點可普羅,詮釋大不同」:恭喜〈大藝術家〉。(謎之音:雖然當年頒獎人是哈佛短期學院的范瑋琪。)(怎麼了嗎?)
對了,專輯不僅維持著女性主義的底蘊,也有精神分析的隱喻轉錄,同時,也在彼時主流脈絡以及修法尚未通過的社會氛圍中,一樣由吳青峰給了一片〈迷幻〉,祝願彩虹族群們,懷著細緻的感性,揣著大膽的性感;用最細膩的感性,交融最大膽的情感。
呸姐出手什麼都呸 盡情在我「樂」上國際
又是,再一個兩年;《呸》的出輯,又是,再一次地,震動華語樂壇。
「依林新說唱」過了兩年,在首波主打〈Play我呸〉裡,RAP起來已是游刃有餘:由前衛女詩人李格弟對當代社會亂象的全方位觀察,落成歌詞,來嘲諷資本主義,也暗藏社會主義的關懷,不過,為了市場,還是收了部分沒在主旋律中的流行K歌;但在發片前,以最真實卻也最不認識的蔡依林,現身記者會;對往昔她敬而遠之的媒體,以玩樂之心,前往電視台,擔任一日氣象主播;或是造訪報社,親自為自己的動新聞過音,當起「旁白鴿」。
形式上的大小宣傳,內容上的無框架玩出高水準製作,都早已讓世界各地的重要樂評人,給予「兼顧商業流行與自我藝術實現,為華人舞曲訂下難以超越的高標準」評價;《彭博商業周刊》更將蔡依林從亞洲流行天后,直接升等為「華人世界大舞曲家」。
除此之外,尚有一處小驚喜,也能看出整張專輯的底蘊,是比之前兩張專輯,更著重在探討性別議題:專輯的開場曲, 是由陳綺貞為蔡依林量身打造的〈第二性〉,歌詞中巧妙的以蔡依林的諧音「1」和「0」,代表兩個全然不同但也能共存共榮的個體,英譯歌名〈Gentlewomen〉,則是陳綺貞根基於法國作家西蒙・波娃的經典名著《第二性》,做出的精準翻譯。
原本以為,陳綺貞詞曲一手包,即便交由蔡依林以舞曲詮釋,還是可能稍嫌有「綺貞老師」的影子;不過歌曲一出,聽了第一次,或是屢次的無數次,都會油然讚歎「這就是給蔡依林唱的啊!」蔡式唱腔的中高共鳴,再搭配紐約男女雙導演拍攝音樂錄影帶的獨特詮釋視角,艱澀的哲思,一看就明瞭,面對父權與沙文主義支持者,蔡依林也不怕再得罪一票人,直言,自己就是想透過音樂,帶領女性,活出「真我」樣貌。
〈唇語〉一曲,根據經紀公司表示,作詞人梁錦興在填詞時,反覆觀看「永遠性感的icon」瑪麗蓮夢露為已故美國總統甘迺迪獻唱生日快樂歌的影像,「希望能寫出這個角色最細膩的真實樣態」。經紀公司,進一步指出,蔡依林配唱完畢,製作人小安,為了增添樂曲的電影感,不只在紐約,重金禮聘新銳雙導演,現地拍攝MV,更在後期製作,邀請16人編制的北京弦樂團與鋼琴現場收音。不過,樂評與歌迷們當時的反應,也十分兩極,贊同者認為難得有一首電影感/畫面感如此強烈的樂曲;不喜之者,則認為格局太高,華語流行樂壇,會跟不上。想必蔡依林本人,應該也是一個”so what?”,笑而帶過。
是的,so what?單曲製作人小安,因為〈唇語〉,獲得金曲24最佳單曲製作人獎,金曲頌言提到:「挖掘出蔡依林『不一樣』的唱腔與共鳴,讓歌手的聲音表情,有更豐富的呈現」。
是的,〈不一樣又怎樣?〉,香港詞壇大師林夕,根據邱秀滿與張淑月的真人真事作為田調基底,填出一首愛無差別的作品。上承吳青峰筆下的〈迷幻〉;啟後,綻放出《Ugly Beauty》中的〈玫瑰少年〉。依著時事變動,變化音樂脈動。或許,這也是讓第十三張專輯《呸》,毫無懸念,拿下當年「最佳國語專輯」最大獎。
四年深掘暗黑TONE點 最接近天后之大碟
這位大舞曲家,四年磨一輯,在大家以為她是否江郎才盡了的時候,2018年耶誕節隔天的 Boxing Day,獻給華人世界一張再次自我超越也超越華語樂壇的耶誕禮物——《Ugly Beauty》。
我會特別注意製作人團隊的原因在於,團隊成員的組成,也多少可以產生「沿途會聽見什麼風景」的期待。在蔡依林第13張錄音室專輯《呸》合作過的陳星翰,在金曲30鍍金拿下最佳編曲和最佳單曲製作人, 再度受到天后器重;曾幫徐佳瑩製作《是日救星》的金曲製作人陳君豪,也加入團隊,而另外兩位則是剃刀蔣與榮獲金曲最佳新人的ØZI。注意到了嗎?除了擅長以人文觀點鋪排抒情歌的陳君豪以外,陳星翰、ØZI和 剃刀蔣,都是以製作饒舌作品見長。
特別的是,蔡依林在這張專輯中,掛名共同製作人,不僅親自製作,甚至親自譜曲、填詞,出道二十年,若說《呸》是最具國際蔡的專輯;那麼,可以說,《Ugly Beauty》是我們與「真我蔡依林」幾乎沒有距離的一張錄音室專輯。
至於作詞人,請來著有《老派約會之必要》的已故小說家李維菁,寫出一首如電影《全面啟動》般的開場曲〈惡之必要〉;主打歌〈怪美的〉,則由合作無數次的吳青峰操刀,黑色幽默的自嘲筆調,為天后書寫這二十年來的瘡疤;固定班底嚴云農,筆下的〈紅衣女孩〉,光讀詞譜,都已讓人感到情感關係裡的不寒而慄;〈甜祕密〉不是鄧麗君的〈甜蜜蜜〉,用火辣的詞彙,暗昧的修辭,寫親密關係中的愛慾張力;與林夕並稱「兩個偉文」的蔣偉文,交出〈愛的羅曼死〉,不唱白頭偕老,唱戀愛裡的真實與殘酷;還有幫天后張惠妹打造金曲女歌手得獎王牌的〈偏執面〉創作者李若君,也加入團隊,照著歌者親自譜曲,寫下一首充滿粉紅色泡泡、是迪士尼風格,蔡依林林唱起來更是充滿隱約待嫁女兒心的〈腦公〉。
此外,天后提攜後進,不遺餘力,新銳作詞人廖庭翊在小宇的譜曲上,填出一首《如果我沒有傷口》,新秀詞人填出的詞卻不生澀,但稍嫌可惜,略略有些「少年不識愁滋味,為賦新詞強說愁」之感;至於小宇的曲,一直非常對上商業流行口味。綜覽《Ugly Beauty》詞人名單,足見音樂總監蔡依林之野心,她想做的,不單單只是流行專輯,更自我定義是一件無法被仿製、也無法被超越的當代藝術品。
髮指真實華麗回歸 未完待續更做自己
美國知名樂評人Bradley Sterrn,如此評論《Ugly Beauty》:「標誌著蔡依林繼2014年《呸》之後睽違四年的華麗回歸。」金曲獎評審團也給予盛讚:「Jolin在這張專輯中面對自己的傷痛與外界嘲諷,鼓勵大家熱愛自己的身體跳起舞來,以歡快的舞曲療癒內心傷痛,在去年(2018)的作品中。擁有獨一的敘事角度和風格。」
也像是不意外地,如同2014年的《呸》一樣,《Ugly Beauty》橫掃兩岸三地大獎;在華人音樂最具指標的第三十屆金曲獎,這張專輯,拿下不分語種的年度最佳專輯大獎;其中單曲〈玫瑰少年〉,除了緬懷已故國中生葉永鋕,以自身生命殞落為台灣開啟性別教育篇章,更唱出酷兒族群(LGBQT)在成長、求學與社會化的過程中的,無處不在的「自我掙扎」與「期待家庭/學校/社會大結構的認同」還有最終不成功便可能成仁的失落感,加之,巧妙搭上同年五月,通過的748專法,也讓評審團,將「年度歌曲獎」,獻給,每一朵帶刺而絕美的玫瑰。
感謝強大的幕後團隊,成就了蔡依林這件「時尚感」兼容「文藝感」的品質保證。從開場曲〈惡之必要〉作為黑森林小徑的入口,直至末了〈你睡醒再看〉,早已是破曉時分,微光也開始亮起黑森林。主要概念脈絡,以及故事線的敘事,又比《呸》更為完整,搭上歌者與世界各地的樂壇好手們進行的創作交流,讓編曲製作技術,落進不同的創作中,恍若讀了2017年諾貝爾文學獎得主石黑一雄的長篇類型小說《別讓我走》:
聽完整張專輯,原以為是《地心引力》;涉入其中,以為是《全面啟動》;最後夢醒,恍若一夜南柯,最終才發現,原來,是來自巴夏指示的《星際效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