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天豪
讓我們回到1940年,這一年,法蘭西第三共和國隕落。
這是一次真正意義上的亡國,不只是軍隊被打垮了,法國人所信仰的一切,都被打垮了。用當時巴黎一位記者夏伊勒的話說來說就是:
「我感覺此時此刻法國社會徹底瓦解了,軍隊、政府、民心都渙散了。」
在這種極端崩潰的時刻,法國人需要一個解釋,不管這個解釋多麼荒謬。
他們需要有人來解釋,法國為什麼失去了一切….
而一戰時期的戰爭英雄貝當元帥,已經準備好了這個解釋:
「我們比22年前還要脆弱。」
「我們的朋友更少,我們沒有足夠的小孩、足夠的武器,也沒有足夠的盟友。」
「這是我們戰敗的原因。」
聽起來,好像很有道理,不是嗎?
「我們讓自身的享樂精神壓過了犧牲精神。」
「我們要求的太多,但付出的太少……」
「我不會讓陸軍來承擔政客所犯的錯。」
聽起來,好像很安慰人心,不是嗎?
把這種無法推卸的責任,一次性的推卸在政客身上,這樣就讓所有人都獲得了精神上的解脫。
(寫到這裡,我暗自希望,幾年後的台灣,不要出現類似的政客與類似的說詞…)
貝當這種看似高大上的言論,很快在法國獲得普遍性的理解與認同。
然後,也帶來一個無法逃避的後果:
「法國人把亡國的責任,歸給了第三共和維持了70年的民主政治。」
比起在戰場上的軍事失敗,這才是法國真正的戰敗…
1940年夏天的法國人,被納粹思想給徹底打垮了。
在貝當的帶領下,法國人已經準備好了,要放棄他們為世界創造的民主體制了。
1940年7月10日,除了少數逃往北非的議員外,法國國會以569票對80票的懸殊比數,授予貝當元帥修改《第三共和國憲法》所需的所有權力。
這次的表決,其實是對法國式民主的一次死刑判決。
貝當隨即頒布一系列的修憲法案:
「賦予自己指派與辭退內閣官員的權力。」
「凍結既有國會的立法權。」
「改由自己指派的官員來負責立法。」
從太陽王路易十四以來,沒有一個法國元首擁有這樣大的權力,連拿破崙皇帝都沒有過。
貝當把「自由、平等、博愛」換成了「勞動、家庭、祖國」。
是的,貝當被希特勒打敗之後,把自己變成了希特勒。
維琪政府開始將崇尚自由的法國,一步步納粹化。
透過打擊個人主義,來重振家庭在社會價值鏈上的核心地位。
透過打擊女性主義,來提倡婦德和挽救生育率。
透過禁止罷工與工會活動,以避免人民陣線時期的亂象再度出現。
透過強調回歸農村的傳統價值,以杜絕階級鬥的可能。
恢復教會在生活中的權威,來恢復社會的穩定與和諧。
在這樣的法國:
年輕的女孩,被要求強制接受家政教育。
學校的教材,開始將聖女貞德描寫成精於裁縫與廚藝的家庭婦女。
民法的離婚要件被修改,凡是結婚三年內,一律不得離婚。
墮胎與協助墮胎者,最重甚至可以求處死刑。
反猶主義受縱容,猶太人被合法的迫害。
很難想像,如果這種趨勢持續到今天,歐洲會是個什麼樣子。
作為歐洲自由精神與人性尊嚴象徵的法蘭西,危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