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岸觀「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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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7月24日晚間，一個平凡的周末夜晚
中共中央辦公廳與中共國務院辦公廳
聯合針對「校外培訓產業」
(就是台灣熟悉的補習班)
發佈一項「雙減」政策
一紙文件，打翻了七十萬家補習班
超過上千萬人的飯碗….
這兩天，我跟對岸的同行聊了很多
才大致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後果
感覺這件事情很有警惕意義
從各種方面來說都是….
所以，我把收集到的資訊整理一下
方便你理解，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事情，要從2020年的春天說起
當時，突然爆發的疫情
打亂了許多產業的正常運作
就像目前台灣正在經歷的「三級警戒」一樣
只是規模與強度都大了幾十倍
所有的學校課程，都改成了遠距離的視訊上課
正規的學校都這樣了，補習班當然也不例外
本來，這對於補習班產業是個重大的打擊….
我認識的朋友，就有不少受到波及…
但是，事情沒這麼簡單…
家長們上課需求仍然在那裡
所以，很快就有人大舉投入線上授課的模式了
可以這樣說，一場突發的疫情
促成「線上教育培訓產業」的爆發性成長
根據我手邊的《2020教育行業發展報告》
2020年前10個月
中華人民共和國境內
共新增教育相關企業47.6萬家
這算多還算少呢？
比2019年同一個時間段增加22.5%
淨增34萬家，增加了快四分之一
考慮到這是疫情期間
這種增長是很驚人的
可想而知，疫情還沒結束
這些猛然新增的教育類企業
當然都是做「線上教育」的
為什麼可以增加的這麼快呢？
因為大家都看到了：
「疫情之下，線上教育的機會大好」
根據同一份資料顯示：
2020年五月到2021年五月
整個教育行業共發生238起投融資事件
整體融資金額超過三千億新台幣
這麼多錢，投入一個沒有什麼新技術變革的產業
意味著什麼？
意味著「資本」嗅到了「搶佔一片新藍海」的機會
本質上，在過去這一年
教育培訓這個產業，並沒有什麼偉大創新
該怎麼教，還是怎麼教
唯一的差別是：
「線下的需求，跑到線上來了」
這就是一個完美的收割機會啊！！！
經過線下補習班多年的「推廣」
眾多中國父母早已把「校外補習」
視為培養子女的「基本開銷」
本來，受限於客觀的物理限制
線上教學只能作為補充
無法跟實體課程競爭
畢竟，老師與學生的真實接觸
是線上課程無法取代的
就算你是直播也一樣
這跟看某音、某手、某B的影片不同
這是上課，是一種長期的複雜多因素互動
不是簡單看影片可以取代的
然後，疫情就來了，這下子大家都不能出門了
你在線下教的再好，也英雄無用武之地了
所以，大家重新回到起跑線
改用線上模式來爭奪市場
這等於是把一塊已經做好的大蛋糕
重新放到桌上給大家分
這種好事，幾年才有一次啊
嗜血逐利的資本，當然不可能錯過
所以，就出現了猛爆性的投資熱潮
在本來不應該出現的教育型產業當中
那會怎麼樣呢？
教學品質會因為大量新公司出現
而變得更好嗎？
理論上是不太可能的
當過老師的人都知道
一個學生到底該怎麼「教」
才能讓他「學會」
並沒有什麼標準作業程序
如果說教育有什麼秘訣的話
那唯一的秘訣就是「耐心陪伴」
但是，資本湧入下創立的新企業
可不是來「百年樹人」的
人家是來賺錢的！
那麼，要怎麼做呢？
簡單，把其他行業的成功經驗搬過來就好！
首先：「把產品標準化」
再來：「把銷售當主軸」
什麼意思？
教育產業本來是「服務屬性」的
現在用工業思維來重組一下
把所有產品都一律標準化
這樣就可以「流水線生產」
迅速的做到「降低生產成本」
就跟豐田生產汽車一樣
並且可以「迅速疊代演化」
市場喜歡什麼樣的教育課程產品
我們就提供什麼樣的教育課程產品
就像手機可以年年推出新功能一樣
可是….
這可是「人教人」
要怎麼做到「工廠化流水線生產」？
過去，這個問題擺在台灣補教界面前時
台灣補教界的做法是：
「搞師(資培)訓」
想辦法把新進的員工
迅速培養成合格的老師
但是就我所知，多年來成效一直很有限
始終也沒有哪一家經營補教的企業
能夠靠這個搞到上市上櫃的
(註：目前上櫃的那幾家 並不是靠搞這個的….)
畢竟，人不是機器啊
你沒辦法隨心所欲的調整細節
但是，在對岸這不是問題
以我接觸到的案例來說
我的朋友任職於「高途」
這是一家「专注于中小学的K12在线教育品牌」
當然，是曾經任職於….
不然我也不會寫出來
他們的做法是：
每年從「211」以上的大學校招應屆畢業生
以「高薪」(平均月薪超過一萬人民幣)
吸引優秀的本科系(中文、英語、數學系)畢業生
然後進行比「保險行業」還驚人的培訓課程
怎麼培訓呢？
你以為是找這些人來當老師嗎？
當然不是…
這些沒有教師資格
也沒有真正教學經驗的新鮮人
如果是單純當「老師」
怎麼可能領這麼高的薪水？
他們是來當「直播主+電話行銷專員」
當然，賣的就是他們自己的課程
在這些「新手老師」的培訓過程中
練的最多的並不是「教學演練」
而是「銷售話術」
第一個禮拜，新人要學的是：
「如何提升自己的個人形象？」
「如何迅速和學生以及家長之間建立信任感？」
然後才是：
「在課堂上如何提高自己的表現力？」
前者不需要解釋了
有興趣自己去參加保險公司的培訓就知道了
問題是，「課堂表現力」這種東西
是怎麼培訓的呢？
把演員訓練班的那一套拿出來啊…
培訓內容細化到了不可思議的程度
「講課的語氣、手勢、表情」
都有嚴格的SOP要求
規定細節到了
「每一節課進行到第幾分鐘的時候」
「要在什麼語境下講個適合學生年齡層的笑話」
都寫得一清二楚，要求反覆練習
這就是所謂的「磨課」
每一節課程，精準的設定為30分鐘，1800秒
培訓講師會以秒為單位拆分，要求精準練習
追求的效果是：
「所有的老師，使用統一的課程講義」
「在規定的時間內，做出標準化的教學效果」
一句話，公司只需要「精確」不需要「個性」
或者說「要像麥當勞餐點一樣的標準化教學」
聲音、表情、手勢、動作、走路的腳步
都用培養空姐或者模特兒的標準來要求
要在21天之內，培養出合格的「老師」
然後，讓這些老師，去賣「自己的課程」
公司要求的效果是：
「在所有的城市，學生學習到的都是標準化內容」
所有的老師，都只是一隻公司請來的麥克風
老闆並不需要「自由思考」、「個人創意」
那太麻煩了，會增加不必要的成本
老師只需要能「流暢輸出公司標準課程」就可以了
你以為這樣就結束了嗎？
還沒完，「續費期」才是關鍵
跟保險、汽車這種賣出去之後
就不用怎麼管客戶的產品不同
「線上課程」必須面臨不斷的「續費壓力」
每三個月，老師們就必須在「授課時間外」
打電話、發微信跟家長們溝通
勸導家長們繼續繳費上課….
每一個老師的「績效」
每三個小時更新一次
每一位老師都能隨時看到自己的「續報率」
並且清楚的知道自己在全體老師當中的排名
正常的續費流程是這樣的：
第一階段：「定金預約期」
系統會自動發送公告與私信給家長
這是程式自動發出的，成本最低，效果也最差
在這一階段，唯一吸引人的就是「優惠券」
如果三天後，家長還沒報名繳費
那麼老師就會收到系統通知：
「該打電話了…」
每一個老師要打給幾位家長
每一通電話要講什麼、講多久
都有詳細的規定
當然，老師們並不是一個人在戰鬥
那樣效率太差….
公司會安排一間空教室
所有老師都戴著降噪耳機坐在裡面
人手一冊家長的聯繫簿
一個一個打，講到完為止
如何，像不像電話行銷？
那麼，要講什麼呢？
放心公司早就設計好了。
老師們的話術和技巧，是針對性地培訓過的
每一位培訓老師，都被指導如下話術：
第一步，要順著家長的話說，這很重要
要肯定家長對孩子教育的顧慮，要建立「共情」氣氛
家長覺得課程沒效？
放心，提醒家長回憶一下過去幾個月期間，孩子的表現：
「孩子有認真聽講嗎？」
「老師們批改的作業孩子有認真訂正嗎？」
如果家長說有，那就太好了
老師就順勢講：
「態度的變化就是最好的開始」
「現在，孩子的學習習慣剛剛步入正軌」
「所以，我們才需要跟進後續的教學」
「這樣才能讓孩子養成系統的良好的學習習慣」
那如果家長說沒有呢？
別沮喪，有應對的話術：
「有時候，學校和家長是需要打配合的」
「我們上課講解之後，家長也要花點心思」
「要檢查孩子的學習情況」
「要是家長都放任不管，老師們再用心也沒辦法。」
總之，怎麼說都是他有理
家長只需要報名繳費就好
那如果家長反映：
「孩子不喜歡這個課程」
「不喜歡主講老師的風格」
怎麼辦？
那很好辦，我們是大企業，有的是課程跟老師
什麼風格的都有，讓孩子轉班試試其他老師就好
要是家長擔心孩子壓力太大，承受不了怎麼辦？
那就告訴他們：
「我們的課程一周就90分鐘」
「已經是最輕鬆有效的了」
「現在學校考試的壓力更大」
「如果孩子課外不補習，以後他更難適應學習」
還是他有理，接著繳錢吧….
你在新聞報導當中看到的
超過幾千億的「教育培訓產業」的營業額
就是這樣一通電話接著一通電話
「循循善誘」的勸出來的….
這種火爆的「教育產業」現象
已經持續將近一年了
這是「教育」嗎？
這種「生意」被攔腰斬斷
合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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