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蘭芬
看到自己打出這個篇名,都忍不住想笑,我應該可以開一個「我們曾一起睡過……」系列了吧。
但這次要寫的,比上次睡醫生要嚴肅一點點,是說以我的個性,最後一定還是流於風花雪月吧。(默哀)
那年考上台北的學校,我的幼稚園老師,後來也成為我爸媽好朋友,巴巴地在高雄的大熱天騎腳踏車來家裡,車子還沒停好就等不及開口:「我們教會在台北有一個很好的學生宿舍喔,你們王蘭芬可以去住啊!」
才十幾歲的我好不容易可以逃離老家自由飛翔,才不想住什麼教會宿舍嘞!馬上把臉轉開,砰砰砰地上樓不理他們。但後來發現那宿舍就在台大側門對面,我馬上厚著臉皮跟阿姨去拜訪他們牧師,裝得十分乖巧讓牧師幫我打推薦電話。
為什麼我這麼奸詐呢?哎,攏系為得伊啦!當時的男友考上台大,萬一沒顧好被他們學校那些頭腦好又長得漂亮的女生搶走就糟了,我說什麼也得想辦法住得離他越近越好不是嗎?
結果最後我是嫁給在這個教會宿舍裡面認識的小鮮肉(現在已經變成陳年臘肉了嗚嗚),只能說造化弄人,上帝早就都想好了。
這個真理堂附設的信義學舍是1953年在台灣宣教的美國傳教士鐘可聆創立,我1988年住進去時,真理堂還只是新生南路上一個小小的有著尖尖屋頂和木頭十字架的小小教會,宿舍分成男生一棟女生一棟,都還是水泥抹的外觀、木頭門窗和綠色紗窗,地板是磨石子的,又滑又涼。
今天看到促轉會的委員尤伯祥提出要廢除中正紀念堂的三軍儀隊的新聞,他那滿頭白髮真是令人懷念啊,當年他就住在信義學舍的男生宿舍,是我老公的舍友。大學二十多歲少年郎時,他就已經是天生少年白擁有半灰頭髮,相當好認。
我們那個宿舍所有人都是從中南部上來,整個氣氛非常「黨外」,用現在的話來說,就是以「討厭國民黨」為最大宗,但那是80年代的事,在更早的時候,並不是這樣的,像趙少康跟丁守中也住過信義學舍,他們一定沒想到與政治立場與兩人南轅北轍的尤伯祥曾住過同一個屋簷下吧。
因為都不是台北人,大部分都很不會打扮,男生永遠是高中運動褲加拖鞋,女生好一點,就是穿公館買的便宜牛仔褲跟T恤。每天晚上我們會跑出來,在巷子轉彎處的肉丸攤吃宵夜,那個個子小小看起來很害羞講話很慢的是醫科前三名,還有跟我走在一起長髮披肩一臉正氣的是當年第一類組全國榜首。。。
宿舍裡以醫科、法律系、會計系為最大宗,所以現在台灣各大醫院主任級醫師、診所院長、法律事務所所長、司法單位檢察官和法官、跨國會計師事務所合夥人都有我們的人(驕傲),另外各大學裡的教授、公物機關高級官員、大中華區總裁級人物我們也不缺(跩)。
那時以法律系最可憐,根本沒辦法談戀愛,不管何時何地都在背法條,有個每天都穿著高中運動褲、頭髮亂七八糟的男生手上總是捏著一個捲起來的本子,聊一聊他就會說:「根據民法第XX條,你剛剛講的話已經觸犯了XXXX罪。。。」然後大家都是窮學生吃不好穿不好的,他每次考試前都會大聲宣布:「等我考上檢察官,一定要好好貪污!」現在他已經是某某地方的檢察長了,我可不能說他是誰,科科。
那時在我們宿舍,職棒一定得支持兄弟象,聽歌絕對陳明章,總之相當一致的愛台與本土,每周六附近信友堂都會舉行小型電影欣賞會,主持人那時也還在念台大,叫朱約信,後來出道當歌手藝名叫朱頭皮,多年後我跑唱片新聞,兩人相遇不勝欷歔啊。(其實並沒有)
我有個超瘋狂的美女室友一恒,每天都在說哪個男生很帥,問我要不要跟她去舞會,她跟她台大社會系一個男生同學很要好,她說:「蘭芬,你一定會喜歡他,他超聰明的,你出來跟我們一起喝咖啡吧。」
於是那天我去了台大巷子裡的一間咖啡館,她那個男同學看起來很老成,講話也很高深貌,完全搭不上話,坐在那邊聽了一個多小時,後來一恒再說一起喝咖啡,我就不想去了,那個男生叫姚人多。
雖然現在我們各有天地,政治傾向與人生理念也大相逕庭,但想起那個每個人都還好年輕一起穿拖鞋吃肉丸深愛我們所處的世代的熱血時光,讓我還是很想說,跟你們一起睡過……同一個宿舍,真的很幸福!(對了伯祥,我很愛中正紀念堂,可以放過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