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岡滄桑與風華》大時代的光與影
【記者慶正 專題策畫】
《龍岡滄桑與風華》,作者胡世詮(本名胡家慶),歷數龍岡中正一村、貿易七村、忠貞新村的眷村美食與人情味,文中有左鄰右舍的親暱與隱私,有大江南北、五湖四海的豪情與悲愁,舌尖上的中國,盡在眷村。
《龍岡滄桑與風華》說的是家史,筆下流洩出的,卻是國族的悲鳴和壯志,令人低迴。
《龍岡滄桑與風華》大時代的光與影
文圖/胡世詮
我小媽姚懿貞不願意來台「做小」,但是我老媽可是現代「王寶釧」,苦等我爹十一載哪;她從20歲整整等到31歲呀!真是「把花期空錯過」。
老媽常向我們說她的故事,講我奶奶的凶悍,讓她這新過門的媳婦不到三天,便丟了幾匹布,給全家老小一人做一套新衣服;老媽在娘家雖是大小姐,但卻當家管事,也學過針線活,沒幾天便對婆婆交了差。媽說我奶才42歲便娶了兩房媳婦,全家由她當家做主,我爺爺啥事都不管,每天就抱個旱煙袋蹲在牆邊抽著;還好二叔二嬸都對她這孤單的嫂子很尊重。老媽都稱我二嬸為「駱駝媽」,因為二叔二嬸有個兒子叫「駱駝」,老媽她經常唸叨著駱駝媽對她如何如何的好。
抗戰期間,日機經常會來轟炸,住在安徽潁上城裡的她們便要往鄉下「跑反」,那年頭家家戶戶窮的連個門都沒有,到了冬天下雪,冷啊,好心駱駝媽便想辦法,將「炕上」烤熱的磚,用布包著拿給我媽焐腳;二嬸她有時還會將我媽的腳硬拉到她肚子上焐呢!可惜在一九九零年,我陪雙親返鄉探親時,不僅爺爺、奶奶死了,外公、外婆死了,連二嬸、二叔也死了,甚至連駱駝我的堂兄也死了!只剩下三叔、四叔、小姑及舅舅和兩位姨媽等親人了。
我父母在國共交戰前,便已經到了台灣;父親是在「二二八事變」之前,母親是在之後。父親回憶說當年在船上遠眺台灣時,也曾讚嘆希望長住此寶島,果然一語成讖,於民國八十一年埋骨於新北市的五指山上,後來母親也埋在父親身旁;他們是再也不分開了。
我曾經在《台詩三百首》中描寫汐止時的詩句「五指山中藏夢湖,油桐花開英烈曉」;講的就是父母親這一代再也回不去了的時代兒女啊!
初抵台灣的老媽,先住在爸的老長官姚營長世惠家裡,一來同鄉,二來在「接收」事件中,父親曾經義薄雲天的救過他上面的幾位長官,包括姚營長,而使他們免於囹圄之災;老爸很少談這一段,但我後來在他留下的日記中,有記載那一段煎熬的歲月。
民國三十四年底,父親隨軍抵台,到台南歸仁進行接收任務,他九十五師的長官下令開倉放糧,後來軍長段澐追究責任,父親為保全長官,便以連長之階,一肩扛下全師的責任;而被判軍法一年,當時判他案子的軍法官明知不是他,所以都流下了同情的眼淚呢!
當老媽被安排住在姚家時,也正是父親為長官扛責受災時。沒想到的是,不知感恩圖報的姚太太,居然擺出了一副官太太的架子,她在營長面前還算客氣,營長不在,便把我媽當作家鄉來的老土作佣人使喚。
這種寄人籬下的日子,我媽足足忍受了三個月,實在是受不了,終於等到有一天老爸的傳令兵孫法周來送錢時,便要他立刻帶我媽南下鳳山找「胡連長」,才結束了這一段難熬的日子。
父親為長官扛責任受過,部隊同事兄弟心疼他暱稱他「傻子」而不名;他雖作了11個月的冤枉牢,卻在獄中避過了「二二八事變」;也躲過了與共軍在北平作戰的凶險,他們的部隊幾乎被打光了,而害他作牢的軍長段澐,後來也被匪諜案牽連遭到槍斃了。俗語說「傻人有傻福」、台語講「天公疼憨人」;印證在我老爸身上,可是真實不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