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文：王蘭芬
滑雪第一天快結束時，鄧鄧的雪板壞掉。
那時教練正帶著大家在半山坡上練習，於是鄧鄧必須自己一個人穿著厚重鞋子扛著又大又重板子，冒雪走下長長的山路，穿過結冰的停車場，才能回到飯店租借雪具的地方處理。
那天值班的是個會講華語的某國人，他判斷那雪板一時無法修復，於是親切地把自己的雪板先借給鄧鄧使用，就這樣我們認識了出身馬來西亞華裔的小偉。
小偉長得高高胖胖黑黑，厚髮有點捲地堆在額頭，經常性地出現一種「現在是什麼情況？」的憨直表情。
他剛從大學建築系畢業，在網路上找了資料就直接飛到日本的這個雪場飯店，「來了才發現跟網路上寫的不一樣，請教練一天要52000日幣耶！太$%#*&^吧！」小偉發出連串我無法辨識是哪國語言的感嘆。
他只考慮了幾分鐘，就跑去找飯店經理，問可不可以讓他在這邊打工，然後免費使用雪具。日本雪場永遠是缺人的，而且小偉會講普通話、英語、廣東話、客家話、馬來語跟泰語，主管一聽馬上答應，火速跟他簽下為期三個月的雪季打工合約。
六種語言？！也太厲害了吧。
小偉說他原生家庭是廣東移民，家裡跟親戚間本來就會說普通話、廣東話跟客家話。然後上的都是以英語授課的學校，還曾經去泰國交換學生一年，英語、泰語溝通都不成問題。
只要沒有滑雪團或是下午四點日間雪場關閉後，他就可以自由自在拿著雪板衝去（日間或夜間）雪場。
「沒有教練也沒關係嗎？」
「沒關係～」小偉的普通話有種可愛的怪腔調：「有問題我都會請教住在這邊的教練啊。」
真好耶！可以免費滑雪，住在舒服的雪場飯店客房，泡溫泉，每天吃歐式自助餐，還可以賺到打工費，也太幸運了吧。
然而小偉聽到我的羨慕，卻突然出現難得的嚴肅表情：「你已經來住第三天的對吧？有注意到餐廳菜色從來沒換過嗎？」
真的真的，每天早餐晚餐長長ㄇ字形台子上看似多樣的盤子裡，裝的正是日復一日一模一樣的料理。
進門甜點區有巧克力布朗尼、奶油捲、咖啡捲、蘋果派；生食區有小白蝦、鮭魚片、花枝片、苜蓿芽、紅蘿蔔絲、洋蔥絲、某種苦苦紅紅綠綠的生菜；最受歡迎的永遠是那個現烤現切的牛排和細細長長的蟹腳；義大利麵不變的番茄、起司、蒜味三種口味，理所當然到像是國際規定；蘋果冰櫃前總是排著長長的小孩人龍。
小偉說：「第一天吃的時候興奮得要命，吃超多，第二天也還可以，第三天就覺得『咦？』這樣，第四天我就完全不吃了，餓一天。」
馬來西亞來的男孩很愛吃辣，而這飯店的自助餐卻一點都不辣，飯店又位於深山，連出門尋找其他食物的可能都沒有：「每天一進餐廳，聞到一模一樣的味道，都快吐了。。。而我已經在這邊待了三個星期了！」他再度發出聽不懂的字眼串成的哀嚎。
大學時很愛一部美國電影叫「今天暫時停止」，原文「Groundhog Day」所以大陸翻的是「土撥鼠日」，很厭世的男主角菲爾跟著新聞團隊去採訪小鎮的土撥鼠日時發現自己被困在同一天，每天醒來都是遇到一樣的人一樣的事一樣的氣溫一樣的食物。
對小偉來說，這日本深山中的滑雪打工，應該算是亞洲版的土撥鼠日吧。
「不過，還有個希望。」他的聲音振奮起來：「我打聽好了，春天，等到春天菜色就會換了！」
可是小偉，等到春天滑雪季就結束了，你要回馬來西亞了啊啊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