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賴研
鏡頭後的真實人生 第十二章
[節錄自維基百科]
電影敘述著一封原本出於哀思而寄往天國的情書,卻大出意料收到同名同姓的回信,並且逐漸挖掘出一段深埋多年卻始終沉靜的純真單戀,真相大白之後前塵往事與今時愛戀纏繞出了一段痴情悽美的摯愛情深。
岩井俊二在《情書》日文版電影特刊中,接受佐藤佳訪問時,認為回憶是推動自己現在的一大原動力。一般人以為過去是過去,現在是現在,兩者互無關係。某個時機,回憶起過去的事情,自然會發現一些過去與現在的連帶關係,反過來影響了現在的自己。
@仙人掌的音樂故事@
每個人的一生都有許多個抽屜,這個抽屜藏的是「快樂」,這個抽屜藏的是「痛苦」,這個抽屜藏的是「回憶」,這個抽屜藏的是「祕密」。有時候還會自己複製貼上,藏了好幾份在個人的資料夾。
有時候會從電腦的垃圾箱再把一些檔案撿起來,丟的時候沒有細看,在永久刪除前救回。
我問自己,時間都這麼久了,還寫這些有什麼意思?不過仔細想想,這一輩子也沒幹出什麼驚天動地的事,跟地球上另外六七十億人也無差別,但是確實也有些不同,在細微的地方。
二十歲的時候用青春釀的酒,六十歲時開封是什麼味道,我現在知道了。第一口入喉時十分苦澀,一杯飲盡卻有一種溫潤與綿長。往後餘生,估計再也不可能有當年雪月風花的勇氣,記錄一些歌跟心事既無法說明什麼? 更不是要跟誰交代。
蟬鳴之後,留下一路淒切,對得起當時佇聽的樹與經過的雲就也可以了。
至於當年寫的那些情書,收的那些情書,而今看來人書俱老,曾經只是曾經,它的意義造就了精神上的血肉之軀,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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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的冬天,他等到了她的一封信。前一年他們都是初三,一起參加國語文競賽,也許說過幾句話,說過的話一定是當時擠出來的,因而完全不記得。
從畢業紀念冊找到她的地址,坐在台北廈門街日式租屋處的書桌前,恭恭敬敬的寫了一封信。為防她的家人拆信檢查,裡面的文字應該也是平淡如水,滿懷希望的寄出,於是靜靜的等待。
這封回信的信紙,經過她的纖細摺疊,穿過幾十公里,從一個綠色的郵筒來到他的信箱,他小心翼翼的拆開,攤平,翻到背面。
一字全無,像極了十七歲該有的初戀。開始是困惑,既之為難以置信,最終是感到一種無奈。想了幾個成語揣摩她的無字天書,華枝春滿,天心月圓,廓爾亡言,真淡如水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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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經深了,兩個人坐在音樂系館的台階上。不遠處有同學還在練習吹中音號,運氣自如,顯然很有把握。
她想起初中時和他一起參加作文比賽,還是問了他怎麼寫的? 他就開始描述跟媽媽一起做包子的事,說得很細膩,從怎麼揉麵團,怎麼拌餡,怎麼摺麵皮,沒聊完她就知道自己為甚麼當年輸了?
他想重考,她陪他走了一路,幫他復習,甚至放下自己的課業,幫他畫圖學的期末作業,幫他混過了在大度山這一年,成全他的任性。他勉勉強強參加重考,糊裡糊塗考上更南方的大學。今日一別,彼此都知道相見並不容易。
最後她問他接下來的計劃?
他說:「天亮就走。」,他不完全懂得她的話。
「身上錢夠嗎?」
「搭慢車就可以。」
「別忘了我還在這裡。」,他終於明白她想問什麼?
遠處吹號的同學走了。沒看著她。很久之後,他才說:「我也許不會回來了。」
沉默了大半時候,宿舍就要關門,她等著他再說些什麼,或做些什麼? 然而他依然像高中去她租屋處聽唱片時一樣,靜默寡言。
一輪秋月皎潔,耐心的陪著他們。天終於亮了,他起身告別。
她沒有哭,一直忍到走回宿舍的路上。哭完才進宿舍。
她並沒有看見他轉身時的淚光。那天的清晨極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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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二那年,大度山的信箱突然來了一封台南的信。她很期待的拆開,字跡一貫是圓融的模樣。不冷不熱的問候著,她寫了「滿山秋色最為情」回了他一行字,算是一種暗示。
他沒再回信。
這些年她一個人,偶爾想起他,也許還是一樣吧,在沒落的台北或繁華的上海某個地方,散發著他獨特的冰冷與孤獨。
這是初中畢業後的三十年同學會,她又見到他。
人好像開朗了許多,這麼多年也應該改變了吧。他走過來很溫暖的問了她現在過得如何?
她告訴他現在一個人跟孩子住在淡水,在親戚家幫忙。應該聽出來些什麼,但是他只說:「很好。」
「還好。」
「以前常到妳租房子的地方聽西洋歌曲,那些唱片妳還留著嗎?」
「早丟了吧。」
她不明白他,他也裝作不明白她。其實她還留著一張,那一張上有他喜歡的一首歌。只是她不想說。她還留著他的高中外套。給他的高中書包可能他忘了吧?
初中畢業後的四十年重聚,她拿著一個信封給他,要他回去才拆開。回到家裡,打開冰箱,只剩下一瓶青島啤酒和幾根更乾了的蘿蔔乾,一個人的日子只能如此將就吧。
「這兩張電影票是為你準備的,你反正是一個人,我也是。你好好想想吧…」
還想什麼? 他拉開啤酒罐,咕嚕咕嚕的灌了起來…
給過去完全的自由,擁抱剩下的溫柔繼續前行。真相多半不堪,大部份的事不要追問為什麼…不知道,不明暸…是最美的一段旋律。不知不覺也許是更好的結局。
聽著五月天時,他想起那天晚上她的話。
她說:「真正屬於你的應該不用這麼辛苦,這麼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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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前兩年走了,她接到消息時他已經埋在一棵楓樹下,當時並沒有特別的難過,直到好幾天後看到那棵樹。
那是一棵壯碩的楓樹,然而只剩空空的枝椏,冬天的寒風就這樣包圍著它,她突然想起他那件鐵灰色的外套還收在老家的閣樓上。
抬頭望去,一只風箏斷了線越飛越高,她的淚一滴一滴地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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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道青春無限好,人生難得是未央。
而今聽雨僧廬下,鬢已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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