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文:王蘭芬
故事要從XX年前說起,那時我六歲半。
某某年九月一日,跟鄰居好朋友(誰能知道30年後她會變成科學家呢)坐著金爸爸的機車,一起進入右昌國小正式成為一年級學生,還同時被選為正副班長。
下課後有個皮膚非常白的短髮小個子女生走過來,指著我說:「妳是黑班長,」再指著鄰居:「妳是白班長。」
小個子女生後來長高了,20年沒見,最近突然出現,傳訊息問我,要不要來我們花藝教室玩玩?
蛤?妳會插花嗎?
不會呀。
那開什麼花藝教室?
妳來就知道了。
昨天傾盆大雨中,整個下半身連鞋子襪子都濕了終於找到地方,本來就不想出門的我妹更是意興闌珊。
進到位於昂貴地段高樓明亮的工作室,媽呀滿滿整屋子都是人,都是花,堆積如山美得不可思議的花,都是樹枝,都是棉線,都是鐵絲,都是器皿。
老師還沒開始上課,聽說一屋子學生就已經自己忙了整個上午,等下午五點才會開始講解跟示範,但這並不代表老師要偷懶,因為這難得的一堂課,歐花加上池坊,通常會熱烈上到凌晨兩三點。老友說。
「是這樣的,在正式介紹妳跟老師認識之前,我先跟做個衛教啊。」她又說。
果然等老師笑瞇瞇一出現,還沒講兩句話,突然大吼一聲加上痙攣的身體抽動,明顯感受到站在我旁邊的我妹整個人嚇一跳到彈起來,害我差點笑噴,她真的很沒用。
也難怪他從小到大受到各種誤解,在台灣比賽時還因為主辦單位覺得他擾亂秩序而被取消資格。
老師吳尚洋是法國Piverdie D’OR時尚花藝大賽冠軍(史上唯一亞洲人),8歲開始學插花,18歲就從芝加哥花藝學院畢業,在日本學習多年,得過各國重要花藝大獎,這樣就算了,他還擅長鋼琴跟七八國語言。
不過請放心,他本人真的一點都看不出來是個大師。(喂)
跟你聊天時腦子轉得飛快滿嘴笑梗跟髒話,那些妥瑞氏症候群和過動的神經反應,在他兒童般的笑臉下反而讓人感到十分放鬆,老友說:「很多人跟了他十幾年,學插花是次要,主要是跟他聊天太療癒了,這裡每個人都有好精彩的故事。」
教室裡除了花跟花器看起來非常不便宜,連到處亂放讓人隨手可用的衛生紙都是舒潔(很少看到營業場所用舒潔,貴),咖啡機是菲利浦,廁所超乾淨裡面又大又明亮的垃圾桶是感應式EKO的,中午提供的便當是文慶雞,下午茶是明池豆花,「怎麼一切都感覺好高級?」教室老板、前名律師「土匪李」(女性)神祕一笑:「因為學員要繳很多錢。」
可見搞笑的不只是老師。
吳尚洋真的超有趣,一面跟我們聊天,一面一手拿一盒純喫茶一盒鮮豆漿,吸管在兩種飲料間交替著:「這樣超好喝的我跟你說!」馬上接著宣布:「我要放屁!」(躲)
聊到他得獎後,台灣很多單位找他做設計,「可是他們又不懂,只想殺價,大老板來跟我說,來我們預算很高喔,一共有12萬耶,而且我告訴你,全部要做57個空間!」講完他尖叫著抽搐一下,然後放聲大笑,好像他這些誇張的神經放電,完全都是被這混亂的世道給驚嚇出來的。
「沒關係你們這些商人,這些官員,儘管侮辱我的人格吧,只要不要侮辱我的價格就好。」
然而一旦開始講解,他又是滔滔不絕的各種專有名詞,各國花藝潮流,各派故事與精神,比任何一個網紅都流利,比任何泰德演講都振奮人心。
他每拿出一枝花,都愛得簡直要把它吞下去似的,湊在鼻子前深深嗅聞,再吹一口氣,然後一副「不要怕,在我這裡你放心」的樣子,神速凝聚出不得了的意象。
我看著他行雲流水把紅色木片捲成螺旋,一枝又一枝插入美得驚心動魄的長枝玫瑰,大把到一手無法掌握,用膠帶捆紮(大師說花藝強不強完全看用膠帶功力)(咦),俐落修剪,再加上約三分之一比例的玲瓏蔥,再剪,再加,一氣呵成,一面嘴上完全沒停:「我跟你們說,有些人啊,愛你不到,祝你爛掉。」
整間教室哄堂大笑,連本來精神萎靡的我妹都超開心:「真的很慶幸我有來。」
我也好慶幸,覺得上帝在造每個人時,手法也不過跟吳尚洋一樣美好靈巧而已。而我們居然得以親眼看見。
感謝突然出現的小學同學,我妹說她昨晚睡得超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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